下午一點半，電話來的時候，我才剛打開媽媽的愛心便當，夾了一根牛蒡絲送往嘴。「中化居家照顧，您好！」我忍著腹中飢餓的哀怨，抓回思緒應答著。
一個怯生生的音調、沒有頭緒的支吾。為了讓談話可以順利進行，我先問了她長輩的狀況。像是背書一樣的，她開始交代：父親癌症復發，目前還在醫院住院、家人打算和癌症"拼一拼"！｛延伸閱讀-如何為長輩選擇合適的照顧方式？｝
她的聲調中可以感到一種壓抑，我停頓了一下。問了她：「妳還好嗎？心情上...」她猶豫一下回答我：「沒關係、我知道可以調整。」事實上，我已經回想不起她正確的用詞了，只是明顯的察覺和她語意相反的不安。｛延伸閱讀-改變情緒 照顧也能累積快樂能量｝
我腦海中馬上浮現了「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、道別」的四道人生。因此，我把話題轉回他父親身上。「他...我父親...我們沒有讓他知道。」果然，我心中暗咐。
「爸爸應該有察覺到不對勁吧？」我問。
「可能喔，連媽媽都一直追問，但我們都叫她不要想太多。」她對媽媽的敏銳感到不可思議。
究竟是我們無法面對死亡？還是我們的父母親無法面對死亡呢？太少機會談這些敏感問題；又或者，是我們鴕鳥的以為，如果不碰觸它，死亡就不會把我們分開。我們多麼不想想像沒有他們在身邊的日子。｛延伸閱讀-專業居家健康促進照顧，看見長輩康復希望｝
然而，五十知天命，父母其實總準備著死亡會先一刻的把自己帶走。我們不談，怎麼會瞭解對方的想法呢？我聽著她緩緩的陳述著想談卻不敢談的掙扎，怕父親知道實情後自我放棄。
「若是妳，妳會不會希望來得及之前，把你對家人的愛、感謝，告訴他們呢？爸爸會不會有些話想要對媽媽說？例如謝謝她多年的陪伴與付出」我問。電話那頭，她早已淚流不止。「妳知道嗎？我爸爸非常嚮往日本，我去年說要一起去，當時爸爸嫌冷。今年初，日本大地震，現在卻...」｛延伸閱讀-中化銀髮貼心小樹-用愛滋養每一段照護關係｝
我聽著她哭著說好多的來不及，一陣心酸。好多老人家尚屬健康時，總是不好意思讓子女花錢，客氣的拒絕。這是長者的體貼，也是許多人的遺憾。
「或許，讓爸爸知道能和他一起出遊，對妳很有意義。」我說。
「我怎麼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方向！」她一邊吸著鼻子，懊悔的說。「其實，我後來還跟爸爸說"就算不方便，我們坐輪椅去也很好，爸爸也接受耶！但我哥哥罵我，出事我要怎麼負責？」｛好物推薦-後傾式防傾輪與固定帶輪椅｝
真是好時機！
「既然哥哥也是擔心爸爸，那就正好可以一起討論，包含要不要告知爸爸他的狀況。趁機也瞭解媽媽的想法，那不是很好嗎？瞭解爸爸想要拼了生命的長度、但拼得很痛苦；還是拼這段時間舒服一點、有尊嚴一點，而不是全身插滿管子？」我繼續說。｛延伸閱讀-跳脫框架，成為照顧者的『金鐘罩』｝
她一邊哭泣，彷彿像個學生乖巧點頭般的聽著。
「耐心達成共識後，我們再跟醫護人員溝通照顧方式。妳很希望能和爸爸一起去日本，可行嗎？醫師評估出國難度太高，那台灣的家族出遊行不行？為了達成這個目標，再來思考我們怎麼準備，例如有狀況時後送的醫院，這時，醫護人員努力的方向就比較像安寧照護的方式了。」｛延伸閱讀-《中化銀髮照管經理-毓慧》「客服」就是不斷用愛「克服」｝
「醫生有問，可是我覺得我做不到！」她慌張的說著。又一個典型，我想。
「妳是不是覺得，住安寧病房好像放棄了爸爸？」我問。
「嗯！」她回答。
我舉了個車禍腦死的例子，她很能夠認同。「其實，醫療沒有分"積極"跟"不積極"，如果明確的知道死亡是必然的結果，急救的拼搏可能只是帶來多餘的痛苦。所以，家庭會議很重要，但是不要急，先沈澱一下自己的心情，再和家人一起找出方向，有方向才知道怎麼找支援。」｛影片推薦-【中化銀髮小講堂】出遊篇 - 中化製藥65週年關懷系列｝
四十分鐘，從申請服務到分享這些想法。聽著她從不壓抑到悲傷、懊悔，最後撥雲見日，有些揪心。祝福妳，雖然我們的電話掛上了。但妳那極需"耐心與勇氣"的課題才剛開始。有機會我還想聽妳說，爸爸知道病況後，他有沒有回答妳「阮就知、阮熊嘛系啦...」。｛延伸閱讀-《中化照管師-怡君》照顧家人，也要學著如何照顧自己｝
後記：
週六的下午，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，我家不甘寂寞的老爹跑進房間來，我順勢把剛寫完的內容給他看。至今，他還不太碰觸死亡話題，但我相信每次的討論，他心裡都引起一些漣漪。出生這檔事，我們沒機會參與規劃，但死亡不一樣。你，打算怎麼安排呢？｛延伸閱讀-預約美好的終點｝
